地名中的“諧音梗”
時間:2022-03-01瀏覽:3984設(shè)置
從古至今,一些地名在口耳相傳過程中會產(chǎn)生變形。有的屬于地名的因聲起意;有的屬于諧音變形;有些地名發(fā)生音變,并形成趣味盎然的民間故事;有些地名經(jīng)過“諧音雅化”被改造。五代十國時,吳越王錢镠(liú)把都城臨安(今浙江杭州)的一座宮殿命名為握發(fā)殿。這是以周公“一沐三握發(fā)”的典故命名,含蓄地昭示出這位帝王踵武前賢、為政勤勉的抱負(fù)。但當(dāng)時京城百姓不懂其中蘊含的深意,于是因聲起意,把這座宮殿稱為“惡發(fā)殿”。“惡發(fā)”是當(dāng)時的口語詞,意為生氣、發(fā)怒。當(dāng)?shù)匕傩諏⑵淅斫鉃椋骸板X王怒即升此殿也。”于是,“握發(fā)殿”就變成了“惡發(fā)殿”。漢代大儒董仲舒的陵墓,位于今陜西省西安市南城墻和平門內(nèi)以西600米處馬道以北。唐代和明代修城,使這座陵墓保存于城內(nèi),官吏軍民至此下馬,以示崇敬,故名“下馬陵”。可是后人因聲起意,稱這座陵墓為“蝦蟆陵”。唐人白居易的名作《琵琶行》中就有“自言本是京城女,家在蝦蟆陵下住”的詩句。重慶市酆都(今作“豐都”)縣城北隅有一座酆(豐)都山。相傳漢朝人陰長生、王方平曾先后在這座山上修煉成仙。后來當(dāng)?shù)厝嗽谏缴显O(shè)立“陰王廟”,奉祀這兩位仙人。廟名“陰王”就是兩位仙人之姓的合稱,其結(jié)構(gòu)當(dāng)與“李杜”“元白”“韓柳”等相類。但是民間把廟名“陰王”誤解成“陰間之王”,即“冥王”。于是,這座“陰王廟”就成了“閻羅天子祠”,酆都城便成了“陰曹地府”。誤會加附會,謬解復(fù)訛傳,于是關(guān)于“酆都鬼城”的一系列民間傳說便接踵出現(xiàn)并漸成系統(tǒng)了。江蘇某地有一座羽林將軍廟,老百姓搞不懂“羽林”,順口把它說成“雨淋廟”,于是這座廟就不蓋房頂,任憑雨水淋浸神像。山西有地名“丹朱嶺”,傳說丹朱是遠(yuǎn)古帝王堯的兒子,曾受封于此地。當(dāng)?shù)匕傩赵诘ぶ鞄X為丹朱祀神設(shè)廟,“鑿一豬形,以丹涂之”,就是塑造一頭抹成紅色的豬,擺設(shè)在神案上供人奉祀。“丹朱”變“紅豬”,這類因聲起意的笑話實在多不可數(shù)。現(xiàn)今的一些地名產(chǎn)生于對原名的諧音變形。葛洲壩位于湖北省宜昌市西北長江中的一座江心島。據(jù)說,這座小島上最早有兩戶居民,一家姓郭,一家姓鄒。小島當(dāng)初以兩戶居民的姓為名,叫“郭鄒”島,后寫成“葛洲”島,再后來,此地由于修建了葛洲壩大型水利工程而名揚天下。澳門古稱“蠔鏡”,稱其為“蠔”,是因澳門昔日灘涂多產(chǎn)蠔(牡蠣);稱其為“鏡”,是因澳門昔日的三個海灣——北灣、南灣、西灣——環(huán)抱狀如半邊明鏡。由于澳門位于珠江口,故又稱為“蠔江”。后來當(dāng)?shù)匚娜擞X得這個“蠔”字太俗,不夠典雅,便易“蠔”為“濠”。于是,澳門便以“濠鏡”或“濠江”作為別稱了。著名華僑領(lǐng)袖陳嘉庚先生的家鄉(xiāng)——福建省廈門市集美村是馳名海外的勝地。此地景美、人美,名字也美——“集”眾“美”于一身。其實“集美”最初的地名是“盡尾”,意思是“大陸的末端”,其名突出了這個沿海漁村地理位置的特點。早期的集美是廈門市北部的一個小漁村,經(jīng)由高集海堤與廈門島相連。由于集美地處天馬山脈蜿蜒而下的七個小山丘的最尾端,當(dāng)?shù)厝朔Q之“盡尾”。另外,它又處在潯江的末端,在清朝時又稱為“潯尾”。抗戰(zhàn)時期其屬于“集美鄉(xiāng)集美社”,1953年改稱“集美鎮(zhèn)”。由于愛國華僑陳嘉庚先生倡導(dǎo)興學(xué)救國,在家鄉(xiāng)興學(xué)辦校,人們又稱之為“集美學(xué)村”。四川大學(xué)原有一所宿舍名叫“濤鄰村”,名取“與唐朝女詩人薛濤為鄰”之雅意。后來人們也許是嫌“濤鄰”兩字寫起來太繁雜,或是不愿為解說此名繞這么大的彎,干脆把它稱為“桃林村”。易“濤鄰”為“桃林”,雖與初衷相悖,但亦與學(xué)府培桃育李的宗旨相諧相生。在天津地名中,這類諧音轉(zhuǎn)意也不乏其例。如紅橋區(qū)歷史地名為“梁家嘴”,早年此地住著姓彥與姓和的兩家人,地稱“兩家村”;后因其地緊傍河灣,狀如嘴形,故改稱“兩家嘴”;最后定名為“梁家嘴”,系天津方言口語發(fā)音迅捷使然。另有“西湖村”原名“徐胡圈”,“吳家窯”原名“五家窯”,等等。朱千華先生在《二十四橋今何在?》一文中,提出了“揚州二十四橋極有可能是與之讀音相似的‘阿師橋’”的新觀點。他論證說:“在沈括列出的那些橋名目錄中,筆者發(fā)現(xiàn)二十四橋與阿師橋讀起來極其相似。杜牧將阿師橋變?yōu)槎臉驑O有可能,因為這樣有兩個好處:一者,可以符合詩歌對句時的字?jǐn)?shù)要求;二者,用二十四橋還可暗顯揚州作為水城橋多水美的特點。”(《中華讀書報》1999年8月25日)文中提到沈括所列的橋名,是指《夢溪筆談·補筆談》記載的揚州橋名。朱先生久寓揚州,對二十四橋橋名的這個考證,令人耳目一新,且符合地名諧音變異的特點,可備一說。地名音變有時還可以成為某個民間故事、民間傳說的起因。閩南沿海泉州南岸有一座古塔名叫“關(guān)鎖塔”,建造于南宋紹興年間,成為當(dāng)?shù)刂暮綐?biāo);可是民間以諧音稱之為“姑嫂塔”。因聲起意的民俗思維模式,使人們圍繞這個塔名,創(chuàng)作出一個辛酸的僑鄉(xiāng)故事,代代相傳:泉州有姑嫂二人,相約每天各背一塊石頭登上海岸的小山,以遠(yuǎn)眺港外返航的舟船,盼望出洋的親人返鄉(xiāng);然而,“過盡千帆皆不是,斜暉脈脈水悠悠”,日復(fù)一日,年復(fù)一年,親人沒有盼回,姑嫂日攜一石卻堆積成山。后來人們用這些石頭修建成一座高塔,命名為“姑嫂塔”。這個“姑嫂塔”的故事與廣為傳誦的“望夫石”的民間傳說屬于同一類型。江西省九江市鄱陽湖中有一座大孤山,附近江中有一座小孤山,兩山遙遙相望。民間稱之為“大姑”與“小姑”。小孤山對面江岸有澎浪磯,就是江邊的一座礁石小島。人們把這“澎浪”稱為“彭郎”,并把“小姑”和“彭郎”描述成一對恩愛夫妻。宋人蘇軾名詩《李思訓(xùn)畫長江絕島圖》中寫道:“峨峨兩煙鬟,曉鏡開新妝;舟中賈客莫漫狂,小姑前年嫁彭郎。”利用地名音變形成的民間故事作詩的結(jié)尾,使全詩充溢著幽默的情調(diào),余音裊裊,讀來引人聯(lián)想。將粗俗的地名進(jìn)行諧音雅化,屬于地名規(guī)范化簡便易行的手段。首先看臺灣的三個地名“基隆”“御使里”“蟠桃里”,寓意古雅,誰會想到它們的原名是“雞籠”“牛屎崎”“番婆里”這樣鄙俗的地名?最為典型的諧音雅化,當(dāng)數(shù)把粗俗的北京舊胡同名改造為典雅的新地名之舉。這種變俗為雅的地名改造,確實是創(chuàng)造性的杰作。例如對于“狗尾巴胡同”“羊尾巴胡同”,有識之士就利用漢語諧音特點,把它們分別改為“高義伯胡同”“揚威胡同”。這種地名改造,由于充分發(fā)揮了漢語諧音造詞的優(yōu)勢,所以簡便易行。例如把“打劫胡同”改為“大吉胡同”,把“雞爪胡同”改為“吉兆胡同”,把“雞鴨胡同”改為“集雅胡同”,把“糞場胡同”改為“奮章胡同”,把“干魚胡同”改為“甘雨胡同”,把“驢市胡同”改為“禮士胡同”,把“蝎虎胡同”改為“協(xié)和胡同”,把“母豬胡同”改為“梅竹胡同”,把“灌腸胡同”改為“官場胡同”等。至于把“屎殼郎胡同、悶葫蘆胡同、東江米巷”分別改名為“時刻亮胡同、蒙福祿胡同、東交民巷”,也是地名諧音雅化改造成功的例證。(來源:《語言文字報》公眾號)